第六章
“今天很累了吧。赶快休息吧。”进入房间后，我如是像露琪亚提出建议。
“是。”露琪亚顺从的接受了我的提议，静静的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抓住床单。
她在害怕着什么，我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我走近她，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尽可能温柔平和的说道：“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也不会碰你，我发誓。”
我说完，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慢慢的抚摸着露琪亚的一头金发。
寂静笼罩着房间，只有墙上的石英钟还在滴答滴答的响着。
我感到有些尴尬。在宁静中，我竟也渐渐起了恨意。太糟了，真是太糟了。露琪亚是恶棍的奴隶，是偷儿，是走私犯，她对我说了谎话，她技巧高明，至今我搞不懂哪些真哪些假。
她究竟是不是特立克的纳鲁夫尔人？不是吧，肯定不是的。她在欺骗我，欺瞒我，她把我当成一个傻瓜，消遣我的同情心……
“呜……哼…呜……”我从愤恨中回归，才注意到露琪亚在小声的哭着。
“露琪亚，不要这样，不要哭啦。”她的样子令我心痛，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趋近以往，为了不给她更多的刺激。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哭起来的人会格外敏感然后越哭越厉害。
“对不起，对不起，西莱，露琪亚有罪，全是露琪亚的错。”露琪亚泪流满面，眼睛红肿，断断续续的向我道歉。我实在看不得女孩子哭，也顾不上用手绢，直接用手掌和袖口为她擦起脸颊上的眼泪。
“没什么，不要说了，都过去了。”
“没有，没过去！露琪亚，露琪亚根本就没在特立克生活过。露琪亚从小在纳鲁夫尔长大。我了解特立克只是因为总去那边偷东西。”她猛然抓紧我的手腕，“露琪亚是个坏女人，露琪亚从一开始就骗了西莱先生。露琪亚不敢反抗嘎斯。露琪亚害怕，露琪亚不要被他用烟头烫。”露琪亚扯开领口的扣子，露出细嫩的肩膀。我看到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有一块硬币大小暗色的瘢痕。“他烫露琪亚，嘎斯用烟头烫露琪亚，他说‘因为以后要卖掉所以不能留太多痕迹’，所以他就只烫这一片，上一次的烫伤还没好他就又烫，又烫。”我也坐到床上，搂着露琪亚的肩膀，用额头顶着露琪亚的后脑。我想要给可怜的露琪亚安慰，尽管这些举动在平常都是逾矩的。
“露琪亚害怕他，露琪亚不敢反抗他，帕蒂，妮娜她们商量偷偷攒钱露琪亚也不敢参与，她们说露琪亚是**，是嘎斯的**，露琪亚最喜欢她们，她们却用绳子捆住露琪亚扔在农舍自生自灭。”
“之后，露琪亚交了好运遇到了您。您很照顾露琪亚，您对露琪亚很好。您会为露琪亚安排食宿，您考虑露琪亚的感受。露琪亚很任性，您却也一点不生气。露琪亚觉得幸福，甚至要忘掉过往。可是，在饰品店露琪亚看到了嘎斯的手下时，露琪亚却又害怕了。露琪亚答应他的要求要把您带到那间餐厅。露琪亚照做了，对不起，呜呜呜……”
露琪亚哭得越来越厉害，间或夹杂着咳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于是我只是还继续搂着露琪亚的肩膀。
“露琪亚，，露琪亚还……”怀中的金发女孩仍在抽噎。
“好了。没有什么的，你也好好和过去作了了断不是吗？”我绞尽脑汁的说出不会刺激到露琪亚的话。露琪亚遭受了那么多苦难，还在我面前强颜欢笑，真是难为她了。尽管她欺骗了我，但我还是愿意原谅她。
“只要我们的旅程仍在，我就会支持你，帮助你，和你站在一起。”我这样表了决心。
“孤独，痛苦。我，是明白的。父母去世后，我一个人住在空落落的房子里，一个人面对着生活中的一切。面对欺凌，面对嘲笑，面对纳鲁夫尔的税单。所以，我见到你的第一刻，我就产生了“你也一样”的同情。但现在不同，我还感到对你的责任，我要让你抛下无用的遮拦，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总之，如果你感到痛苦，就不行！”
孤独，痛苦，我是知道的。
所以，我不想让身边的人，尤其是露琪亚这样已经承受许多艰辛的人再感受痛苦。
这就是我，长在纳鲁夫尔的特立克遗民的责任。
我说完后，屋子重新归于沉寂，依然只有石英钟的机械声在一下下地打着拍子。
“我，可以信任你吗？”怀中的少女小声问道，声音里含着期求。
“当然”我笑着对露琪亚说道，揉了揉少女的浅金色秀发。
露琪亚缓缓抬起头，在朦胧的泪眼中还以微笑。
那一刻，我只想要这笑容永恒。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休息吧。另外，关于我和嘎斯签的协议，你丝毫不必在意，那纯粹是缓兵之计。明天咱们就筹备出境的事。”大约十分钟后，在露琪亚的情绪稍稍平复时，我这样向她澄清到，优秀的特立克人绝不能乘人之危。
“嗯”露琪亚轻轻应了一声，便从我的臂膀里脱离，直直的向后倒去。紧接着，露琪亚又像懒惰的大猫一样（我觉得用大猫形容露琪亚是极其客观的），悠悠的翻了个身，她又微微“拱”起身子，把压在身下的头发“摆”出来，最后又一次重重的坠在床上。
“本来小奴都准备好为西莱先生好好服务的。”
“用你干干净净的……------我当然没有说这类话。因为我不知道此时开一些激进的玩笑会对露琪亚产生什么影响。露琪亚是真的恢复了，还是仅仅在逞强？我不知道，我也不敢乱说话。
没有能力洞察时，就要避免伤害。
我承认，我丝毫不会应对露琪亚这火车般迅速的转换速度，不管是在刚刚救下露琪亚时还是现在。一天前高高在上，娇气十足，几个小时前慌张惊恐，二十分钟前唯唯诺诺，十分钟前痛哭流涕然后仅仅十分钟后的现在又捡回了那种富于戏谑调侃的“露琪亚语法”。
想了想，我最终还是放弃接露琪亚的话茬，慢慢走向门前，关掉了瓦斯灯，然后摸黑走到房间一角的藤椅处坐下。
床上的露琪亚闷哼一声，然后伸平纤细的手臂。
“要是不上来的话，就算了。床我一人独占了。”-----我从露琪亚的举动中读出了这样的意思。
我这人就是这样，抽象的态度感情统统不在领域，一关联到实际情况头脑就灵敏的不行。大概就是书里说的那种对“美丽的房子”无感却能对“十万金元的房子”产生画面感的人吧。
沉浸在自我批判里，我无奈的苦笑一下，不知该对目前的情形做何评论。按骑士小说的套路难道不是露琪亚自荐枕席或是主动睡到地板上吗？
优秀的特立克青年拯救少女，掏腰包订下房间却被挤在藤椅上渡过漫漫长夜…………
好低下……
算了，不管怎样露琪亚恢复了些气力，这是最好的，不过她的性格真是扭曲，很扭曲。
慢慢改正吧……
这也算了吧，我没权力要求露琪亚什么，露琪亚怎样都好啦，我要娶的是温柔贤惠的特立克族淑女。
不对，我有权要求吧！我花了500金元，现在是她的主人！
欸?什么主人。那个协定就是张废纸。
“****”我对自己的混乱感到恶心，忍不住说了句脏话。然后，我又觉得当着露琪亚这个纳鲁夫尔人的面用平时辱骂纳鲁夫尔的惯用语不好，我在黑夜中偷偷看向露琪亚。
“呼---呼---”金发的少女发出小小的鼾声……
哼，骂纳鲁夫尔算什么，我再骂：“****。”骂纳鲁夫尔等于爱特立克，我在心中确认着。
最后，不知多久后，纠结的我在默唱特立克国歌的臆想中睡去。
“呼啊，啊，”第二天早晨，我在一地阳光中起来，不过藤椅的一夜搞得我真是很不舒服。
露琪亚不在房间里，我的身上却被盖上了一件女式衬衣。
如果昨天晚上你也这么体贴就好了……不对，昨天分明已经体贴到了“小奴准备好服务”的地步了……
如果这样的话还是不体贴一点好……想起昨夜的种种以及我气势十足的宣言，我不禁感到脸颊发热。
“我是不曾惊慌失措的英雄”“你是一直在惊慌失措的情郎”我想起了最近流行的话剧里的对白……啊，我现在就在惊慌失措啊！
正在我一个人纠结之时，房门被人打开了。走进来的正是浅蓝色眼眸的露琪亚，她身上穿着的仍是初遇时穿的那件白底紫色绣花的上衣，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颈前多了的那个我给她付款买的银质吊坠。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里面装满了培根，煎蛋，火腿，奶酪，旁边则摆放着一整个黄油面包。
露琪亚扭过身子，用脚勾上了门。再转回身子，露出刻意的媚笑。
“主人请用。”露琪亚走到我面前，屈膝，跪下，向上仰视，甜甜的说着。
“饶了我吧。”我把头扭过去，在露琪亚嘻嘻的笑声中咒骂起今天那似乎格外刺眼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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